感觉身体的状态很好,抬手就给了友人的胃部一拳。
他拎着友人的衣领,摇晃着对方,试图把友人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你这是在犯罪啊?!”
友人揉着肚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他。
恨不得让对方把相应法条抄个一百遍,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虽然自己确实不太可能真的去走法律渠道告发友人,但目前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的手机,还给我。”
“——你还是记得啊。”
“怎么可能忘记!我……”
一瞬间,有种大脑空空的感觉。
他隐约又看见了梦里的画面,箱子里的自己,贴得极近的,观察着自己的眼睛,从高处伸过来的——触、感?
回过神时,他的手仍揪着友人的衣服,却是全身贴着对方,被对方抱在怀里抚摸脊背的姿势。
“把那些都忘掉不好吗?”
这句话的意思过于丰富了。
友人的态度很奇怪,语气很……友好,但是态听起来像是暗示着不妙的事情。
诸伏景光深深吸了口气。
呼出去。
他试图温和一点的诉说,但上一次用温和的态度与友人交谈仿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柔软的触感从脊背传来,诸伏景光眼前有些发黑。
“我……有事情还没做完。”
他呢喃着。
“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些事情都不是很重要。”友人说,“忘掉对所有人都好。”
诸伏景光没有挣扎,他的手从拽着友人的衣服变成用力抱着友人,像是抱着浮木。
“才不是……”
模糊的影子在诸伏景光眼前闪过。
哥哥、Zero,公安的前辈们,线人,同期好友——
短暂的人生,四维虫眨眼间就能品尝完的乏味人生。
既没有改变世界,也没有拯救很多人。
只是微不足道的推手。
——神会这样想。
“明明……很重要。”
被祂藏在行李箱偷偷带走的人类这样说着。
“喔。”祂不甚在乎的回应,“死掉也愿意吗?”
于是一切逐渐清晰。
诸伏景光看到天台,看到自称FBI的莱依,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听到枪响声。
——而那脚步声……并不是敌人。
诸伏景光,却这样死掉了。
鲜血点在“友人”纯白的衣服上。
大概是因为拥抱的姿势吧;诸伏景光胸口处溢出的血染在友人胸口的地方——越来越多。
没有痛很久,但是是致命的伤口。
是堪称愚蠢的死亡吧。
以高高在上的眼睛去看的话。
——但那时候的诸伏景光,想的是,销毁了手机,Zero就安全了。
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已经暴露的卧底死亡,剩下的卧底就安全了。
仅此而已。
——“死掉也愿意。”
祂沉默着触摸人类光滑的脊背。
何等痴愚。
固执,愚蠢,混乱,弱小,尘埃般的人类。
以及充满恶意与巧合,不幸与幸福,坚守了自我的——荣光之死。
#
祂最终放弃了。
人类不能、也不应该放在箱子里把玩收藏,大概是这样的吧。
于是祂合上行李箱,对着驾驶员行了个脱帽礼,走下了73号巴士。
于流云和苍芎之上,泥土和眼泪之下,四维虫咬断了时间的连续性,钻进某个时间点。
祂依旧是那身纯白的衣服,只是胸口前别着一枝红玫瑰。
一切都是静止的,跪在墙边的金发男人也好,不远处的黑发男人也是。
此处画面里缺少的,被挖走的人类,被四维虫从箱子里抖落出来。
时间归位了。
箱子内部所有蓝眼睛一齐闭眼。
祂站在那里,但没有人能看见祂。
没有眼泪的哭泣,争吵,以及靠着墙,闭着眼睛的死尸。
祂摘下胸前的玫瑰花,把花瓣一点点抖进血泊。
又假装花枝是逗猫棒,在尸体面前摇晃。
当然,尸体没有回应祂。
……祂只是做了很无聊的事情。
无聊,愚蠢,并且——非常人类。
四维虫咬了第三口,对着世界的时间线,这个走向或许让人类很满足,但是祂不太满意——所以,或许祂可以多吃掉一些时间,再……编织出新的走向。
——如果他们真的是朋友的话?……祂的意思是,不是一顶帽子带来的虚假的朋友,如果他们真的曾经巧遇?
……没有那顶帽子,直视祂的人类会陷入疯狂。
哦,那也是小事情。
人类本来就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