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韩云秋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就捂紧嘴巴,眼皮往上掀,想看又不敢看地瞟了何律师一眼。
      何律师冷峻地说:“如果你们有信心,就跟凌峰集团的律师打这场官司;如果没信心,我劝你们尽快跟她协商。”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韩云秋还捏着那张名片呆立着。
      杨荟文一掌拍醒她,“你跟他说什么了?”
      韩云秋回过神,把名片递给杨荟文,“韩念初真的请好了律师,来头还不小!”
      杨荟文看了眼名片,“呿”了一声,“她哪去认识这样的人?肯定是唬人的,你打个电话问问。”
      “对哦!”韩云秋拿手机拨出名片上的座机号码,响了一声就有人接听了。“鸿海律师事务所,您好!”
      韩云秋清了下嗓子,“我是韩念初——”说到这里,便刻意停住,心里祈求对方盛气凌人骂一句“你谁啊”,就挂断电话。
      接线的女声却温柔有礼,“您稍等——”
      韩云秋提着心等待,再次希望对方的盛气凌人,那女声很快又响起,“韩女士吗?您好!张律师正在等候您的来电,我马上帮您转接。”
      转接音乐声起,韩云秋的心坠下去了,像绑了千斤的生铁,坠得提不上来。
      “喂!”音乐停了,低沉的中年男音在听筒中响起,“韩女士,您好!”
      韩云秋夸张地揉着胸口,一股火没有顾忌地发泄出来,“好什么好?你们什么烂律所?还有你的水平烂,嘴巴臭,我不会找你们帮我打官司的。”
      韩云秋骂得痛快,脸涨成紫红色,头一次兴奋地期盼有人迎头痛骂她,往死里作贱地骂,把文化人骂人的言语都招呼上:蝙蝠插鸡毛,你算什么鸟?鸡窝里的石头,混蛋!茶壶里的水,滚开!——
      她希冀着听到世上最毒辣的咒骂,并且告知已被列入黑名单,顺手再起诉个侮辱罪。
      孰料,张律师沉默了片刻,却仍旧和气地道:“非常抱歉没有让您满意,但鸿海已经是本市最顶尖的律所,如有不周到之处,请您务必坦诚相告,我们向您承诺,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提供满意的服务。”
      韩云秋的心像冷透的死灰,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杨荟文问。
      她的声音把韩云秋的魂叫了回来,屋里响起尖利的咒骂,“那个贱人!她真的请了最厉害的律师!”
      韩念初站在树下,日头西斜,村庄一大半都阴凉下来,只有山脚仍残留着一抹金色的余晖。
      何律师走到她旁边。
      她依然望着远处的金色山脉,泥塑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是什么人?”她问。
      “我是什么人?”
      韩念初听到他讥讽的反问,才转过脸来,见他傲慢地掸了掸袖口的褶皱,似乎不屑跟她这个“有眼无珠”的人废话。
      她微笑地说:“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还是我家供着你的长生牌?”
      “你家?”何律师瞅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屋子,“什么破烂?配得上我的名字?”
      “哦,敢问你尊姓大名?”
      她随口的反唇相讥,却仿佛把何律师气狠了,一身血气上涌,脸颊气得微红,“我名字?你问我名字?”他气急地把掸了半晌褶皱的袖子往上一捋,“你真问得出口——”
      “说说你是谁吧?有多了不起?我非得认识你?”
      “不用问我是谁,咱俩不认识!”
      他的手猛地一甩,捋上去的袖子又甩了一下,显出几道生硬碍眼的褶印,忍不住又要去掸,余光却留意到了门边的动静,他也不去管袖子了,拽着韩念初走到车旁,拉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韩念初正要退开,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的影子,弯腰坐了进去。
      何律师也坐进车里,拨档踩油门,将车开上甘蔗田间的灰色水泥路。
      韩念初到底冷静,虽然对他的怒火摸不着半点头绪,便猜测他有些自恃身份,偏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才气得跳脚。
      想想她认错人在先,就先讲道理,“我问过你两次,你哪次都可以跟我说认错人了,但你没有,还一声不响跟我来了,这怎么说?”
      “怎么说?你有损失?”
      “你耽误了我的正事,还让一个正经按时收费的律师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你的正事?你的正事是毕业一年不找工作,骑驴找马地物色有钱男人?”
      韩念初啪啪在心里为自己地鼓掌,太棒了,她跟一个神经病自恋狂讲道理,一不留神当了回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