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我曾经想过,就这么了结了这一辈子,也挺好。他清澈的双眼放空,轻声诉说着往事,仿佛有飘散如羽的细雪在眼前纷纷落下,这些言语听在叶俞耳中,使他如浸入寒潭般冰凉刺骨,那是一个傍晚,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万家烟火,好记得这一世自己的来处。我挑了一处亭子歇脚,但是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来。
      我在亭子里等雨停,朦胧之间就睡着了。直到我被人摇醒,有谁塞了把伞在我怀里。还说
      这伞挡不住你心底的雨。但纵使落在地上的雨水汇江聚海,也要想办法横桥造舟,借以自渡。这样才不算白活了一辈子。
      我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假的。后半段都是假的。
      萧睿确实是离家出走过。想去看看万家烟火,却发现对于没带银子的自己来说,红尘历历却没有能短暂歇脚的地方。于是他不断徘徊着,想出城去找片安静的水域效仿三闾大夫投江自尽,却发现城内已经宵禁,城门封闭,出不去了。
      只得原路返回。
      叶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记得,就是那样一个下雨的傍晚,公子不见后他沿着河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只觉得天快塌下来了。好在萧睿最后自己回来了,虽然发了低烧大病了一场,但终究是撑了下来。
      公子那个人,就是淮亲王?叶俞擦了擦红着的眼睛,问道。
      是。江逾白大方承认,我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但我知道,是他给了我支撑下去的信念。
      叶俞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公子在得知自己要被送进王府后沉默了一天一夜,为什么当自己在公子耳边痛骂淮亲王时公子从不搭腔,为什么临近出发的前一夜公子突然不管不顾地冒险出逃,又为什么公子进了王府之后居然渐渐表现出了认命和宁静。
      公子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淮亲王面前,对进府所怀的不安和恐惧应该超过了愤恨与羞愧。木已成舟,却又念及自己的病情与境况,觉得自己大概此生无望实现那个梦了,就只想呆在离仰慕的人最近的地方。
      想再见他一面,但是又不敢见他。只能白白耗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辗转徘徊。
      公子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叶俞只觉得自己的公子实在太可怜了。贼老天爷,你简直不长眼,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公子这样的人!
      江逾白不知道他明白了些什么但这样的事态发展正是他所期望的。于是江逾白继续保持了我好可怜好失落的虚弱状态,顺水推舟:你能明白那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曾经想不开过,平白惹他担心。
      其实是因为萧龄比叶俞更聪明,江逾白也知道多说多错,因此拿故事来打动感性的叶俞是最好的策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眼泪鼻涕一捏一大把的叶俞在混乱地抹了一把脸之后,居然红着鼻头、神情坚毅地说:放心吧公子!我一定替您想办法!
      最好是让淮亲王喜欢上公子、心里只有公子、永远陪着公子。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再加上淮亲王神通广大,说不定公子的病就好了呢!
      他的公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叶俞丝毫不担心淮亲王不动心。
      叶俞:公子别怕。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这满院子的环肥燕瘦就没有一个是能打的。咱们需要担心的是那个传闻中万两黄金事件的正主没名没份地就让淮亲王花出去那么多钱,吃软饭吃得真是明目张胆。但是这也说明他不仅不是盏省油的灯,而且脸皮也厚。公子将来要是跟他对上,肯定是要吃亏的。一秒钟切换到了宅斗模式的叶俞有些忧虑地如此分析道。
      江逾白:
      江逾白:不是,等等
      叶俞:公子,我明白您顾虑些什么。但是您想啊,您最大的优势在您的才华,后宅里那些肤浅的家伙统统比不上您!您倒不如就跟龄少爷回去,想办法让王爷为您的才华倾倒,光明正大让您近身,然后再徐徐图之
      去你的徐徐图之!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连职场致胜的爱情策略都想出来了?
      江逾白简直是在用生命摇头否定:不行。
      绝对不行!
      叶俞急了:为什么呀!
      江逾白也被逼急了,破罐子破摔地低声喊道:我没时间了!
      叶俞登时被定在原地。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不想让他对我动心。我已经这幅模样了,难道还特意去祸害他吗!江逾白几近自暴自弃,想着妈的这戏演不下去了,我只想呆在这儿,找机会远远见他一次,然后安安静静地走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别的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咳、咳咳
      说得太急了,江逾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间又趴在桌上咳了个昏天黑地。叶俞被他的咳嗽惊醒,一时间两行冷泪又刷地滑落了下来。他扑在江逾白身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哭:公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都是我自以为是、我蠢我笨!公子你别生气
      我没事只是以后,莫要再提
      江逾白是真的想哭了。
      还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吱呀
      虚掩着的房门突然开了。
      江逾白和叶俞扭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