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水家明珠 > 第六章
    水珍珠窝在自己的轿子里不肯出来。
    由于轿子就在众人休息的舱房里,她不出来,也没人敢在神色骇人的首领面前不识相地踏进舱房。
    莫伯在沧澜的首肯后始进入舱房内,他在轿子外边道:“水姑娘,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就放在轿子外,你自个儿拿吧。”
    方才是水珍珠经过他面前时,他发现她的裙子上沾有可疑的污渍,做出的猜测,想必她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窘境才会嚷着要沐浴。
    深紫色的大轿内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在怄气,虽然从未被如此对待的屈辱感强烈,不过心中却有另一种说不出口的酸楚,令她分不清究竟是失了面子难受,还是被他怒声相向而难过。
    心,像被他吼出了一个缺口。
    莫伯就杵在一旁等着,迟迟未见她出来,又问:“水姑娘想要清洗的话,我帮你把水提进首领的房内可好?”
    “不、不用了。”惊喘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她才不要见到他!
    “那么,还是先处理你的裙子如何?”莫伯暗示她。
    轿内一阵窸窣,顷刻后她探出赧红的瓜子脸,“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但……船上真的没有女人的衣物吗?”
    果不出她所料,衣裳毁了。
    上了年纪的莫伯挂上和蔼可亲的笑脸,“我帮你找找是否有没卖掉的。”
    闻言,水珍珠松了口气,露出了上船后的第一抹微笑,“谢谢。”
    怎么样都行,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盏茶工夫过后,水珍珠在莫伯的帮忙下解开了麻绳,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裳,跟着由莫伯手中接过新沏的热茶,茶烟袅袅,氤氲了她的视线。
    莫伯发现她有些坐立难安,于是问:“还需要些其他的东西吗?”
    水珍珠一愣,随即摇摇螓首,垂眸瞪着手中的杯子,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扭动起身躯。
    “这艘船上都是男人,我也只帮男人医过病,对于女人的了解并不多,倘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话,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欲言又止的看了莫伯一眼,她仍是把话咽下。
    其实,她是想好好泡个澡,已经一天没有碰到热水,怕脏乱的她忍耐即将濒临极限,却又害怕要求会被沧澜拒绝;不知为何,她竟担心起沧澜的怒火,且下意识想避开。
    “这艘船真的要三个月才到得了伪城吗?”她止不住满脸忧心的问。
    初时她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等到那时候,现在她只想快点上岸,找间可以痛快沐浴不会被制止的干净客栈,然后好好休息。
    “靠岸的日子是首领决定的。”莫伯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答案。
    看来是没法子了……
    莫伯察觉她的渴望,“水姑娘如果想清洗,最好还是回首领的房里安全些。”
    毕竟整艘船上都是男人,有沧澜挡在前头比较令人放心。
    “但……他……”他不肯呀!
    一想到他早先对她释放出的怒意,令她的心头一阵酸涩,被水胭脂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
    “水姑娘如果能好声好气的问,我想首领绝对会答应的。”莫伯看得出来她不是故意朝首领大小声,是当时心急了些,又无法将姑娘家的矜持放下,说出欲清洗的原因,才会适得其反。
    “好声好气……”问题是,她根本无法好好同沧澜说上半句话。
    “首领虽然阴晴不定,但只要是人大多吃软不吃硬,水姑娘若是同首领硬碰硬,自然讨不到好处。”
    水珍珠是聪明人,听了莫伯的话后,她仔细的思考了许久。
    她的脾气在所有姐妹中虽不算好,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亦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偏碰上沧澜之后彷佛一点小事都可以把她激得跳脚,若要讨好他怕是有点难度。
    “总之,把他当成喜欢吃点豆腐占点便宜的登徒子商人就行了……”水珍珠喃喃自语。
    也只有把他当成谈生意的对象,能够让她付出多一点的耐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
    凉月如钩,一弯挂天际。
    水珍珠在莫伯的舱房坐了好久后,终于提振士气打算重新面对沧澜,在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门板。
    “进来。”如夜间海水般冰凉的嗓音流泻而出,听不出他的情绪。
    水珍珠在心里不下百次提醒自己要稳住性子,按捺着脾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猎鹰率先朝她飞扑过来。
    “嗄!”水珍珠一惊,连忙举起双手挡在面前,深怕被它的利爪抓花了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蛋。
    清亮的口哨制止猎鹰的动作,雄壮的猎鹰由她面前转向,在狭小的舱房内盘旋了一阵后,停落在它休憩的木杆上。
    确定猎鹰乖乖不动,水珍珠放下掩护自己的双手,先瞪了它一眼,继而看向躺在床上的沧澜。
    卸下白昼时一身劲装的装束,此刻的他衣襟大开,结实的胸膛尽落在她眼底,一头如子夜般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在床榻上,慵懒的姿态却夹带着隐隐若现的张狂气势。
    没来由的,她的心躁动了起来。
    甚至连接近他都还没,仅是站在门边,就能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影响力。
    “不是打算窝在轿子里?”没听见她的声音,沧澜挑眉讽笑。
    脸垮了下来,水珍珠强压想反驳的意念,深呼吸几口气。
    “我想沐浴。”平稳的柔嗓渗入一丝丝的忧,她仍怕他拒绝。
    察觉她不同的语气,沧澜暗不见底的眸心闪过一抹沉思。
    “你在求我?”
    求?他以为他是谁呀!
    将差点爆发出来的鄙视埋回心中,她不卑不亢地纠正他的说法,“我想请你帮我。”
    没错,就像莫伯说的,没必要硬碰硬惹得自己满身腥,有时候女人的柔软反而能够激起男人的怜惜,不是吗?
    若有所思的绿眸瞅着她,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沧澜有些疑惑,原以为经过晌午的事,短时间内她不会轻易的原谅他,没料到水珍珠不但主动接近他,甚至一改原先跋扈的态度,请他帮忙。
    岂不怪哉。
    “船上没有多余的水。”他故意刁难。
    “请你帮我。”她使出平时谈生意时的手段——颦起娥眉,放软姿态。
    沧澜的视线接触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两手各带着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绑了她一天所留下来的痕迹,衬着她纤细嫩白的皮肤,看上去煞是严重。
    “你的手,莫伯帮你擦药了吗?”他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右手覆上左手,水珍珠默默淤青的手腕,松开粗麻绳之后才觉得痛。“有敷药,莫伯说暂时只能这样,要等上了岸之后才能包扎。”
    她话甫落,沧澜经过她面前离开舱房。
    水珍珠愣在原地。
    他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请他帮忙了,他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接下来是怎么着?要她独自一人演独角戏吗?
    原欲对着门怒喊,红嫩的唇瓣无声地张了张,下一瞬间她整个人沮丧了起来。能拒绝她的男人不多,偏偏他从没答应过她任何事,教她如何不失望。
    难道是她年老色衰,不再讨人喜欢?
    才想着,门又打来了,沧澜提了桶热水回来。
    “这是……”
    “没有木桶不能泡澡。”他拿了干净的布给她,“热水不够再叫我。”
    说完,他走出房外。
    望着关上的门,她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特地帮我准备的?”否则须臾间他从哪像变戏法般变出热水?
    “是你拜托我的。”他的澄清由门外飘进,“快洗,我还要睡觉。”
    她没看见,门外的他俊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水嫩的唇边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笑花,心底一片暖烘烘的。
    “谢谢。”她轻声道。
    守在门外的沧澜哼了声,算是回答。
    水珍珠笑得更开心,
    她确定了,他确实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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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夜起,两人间有了小小的改变。
    虽然仍不时会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次数减少,沧澜也未曾像那日一样对着她放声怒吼,水珍珠的口气亦收敛许多,懂得见好就收。
    在船上生活满一个月,水珍珠按时上莫伯那儿擦药。
    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手上的淤痕却好得很慢,使她不得不镇日挂着两只“黑镯”走动。
    “水姑娘,你手上的淤青再过几日就能消除了。”莫伯边帮她擦药,一边注意小炉上即将滚沸的热水。
    水珍珠有喝茶的习惯,是以她每次来上药,莫伯都会替她沏上一壶茶。
    清凉的药膏抹在手腕上,再加上莫伯轻柔有劲的力道推拿,给她一种身在家中有人服侍的闲适感。
    “莫伯打从一开始便是自愿上船的吗?”她随意问起,有些好奇在船上的生活如此苦闷,为何还有人要上船。
    “在我们家乡,男人如果一直待在陆地上,没有所属的船只,是很可耻的一件事,若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甚至是船长的话,人人都会尊敬上三分。”
    这么说来,沧澜算很厉害啰?
    “也不见得所有男人都非上船不可。”她忍不住嘀咕,“若男人都上船离开了,陆地上的老弱妇孺谁来保护?”
    闻言,莫伯朗声大笑。
    水珍珠不解,“我说错了吗?”
    “就是因为在陆地上的女人太凶悍,男人才逃到海上呀!”莫伯这一番话似是逗趣,又有几分真实在,同时意有所指地朝她眨眨眼。
    “陆地上的女人才不凶悍咧……”水珍珠娇嗔。
    “光说也没个准儿,等到了伪城你就知道。”不再开她玩笑,莫伯道。
    “伪城?莫伯的家乡是伪城?”难得碰上伪城人,她忙问。
    “这艘船上全都是伪城出身的海寇。”
    “连沧澜也是?”
    “当然。”莫伯收拾散落的用具和药膏。“在伪城,首领的名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抚摸着因推拿而温热的手腕,水珍珠满脸不可思议,“是因为官府在捉拿他吗?”
    “水姑娘对伪城不了解吧?”见她点点头,莫伯开口说明:“说穿了,伪城就是咱们这些海寇的聚集地,放眼天下只要是海寇,约莫都是那里出身的,伪城的港口终年只开放给海寇停泊,也只做海寇的生意。”
    伪城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大姐为何会想在伪城设立分号?
    “如此说来,只要朝廷拿下伪城,便能将大半的海寇一网打尽了,不是吗?”
    “朝廷无法这么做。”莫伯倒了杯新茶给她,缓声道:“伪城是个海岛,地势陡峭高耸,不适合作为海港,只有一处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水道得以让船停靠,在那个秘密水道之前,必须经过暗礁甚多的海域,所以伪城可以说有天然屏障保护,朝廷的船压根进不去,更不可能有人泄密,因为那儿的居民都是海寇的亲人,根本不会帮忙的,久了,伪城也成为三不管地带。”
    而“伪城”这个名称也是如此而来的——伪装的城镇,那儿可是海寇的大本营。
    听完莫伯的说明,水珍珠更加不懂水胭脂拨的算盘。
    是大姐还不清楚伪城这个地方才要她去探路?还是大姐略有所闻想派人亲眼证实?横竖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上了伪城恐怕性命难保,看来跟着他们是对的。
    话又说回来,若大姐早有耳闻的话,未免太放心派她出这趟任务了吧。
    “依我所见,首领应该会在进伪城之前把水姑娘放在其他港口。”
    “为何?”她就是要去伪城呀!
    “伪城是个龙蛇混杂之处,寻常人家的女子不适合出现在那儿。”尤其以水珍珠的身份更不适合。
    “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可是艳府水家的二当家,连误上海寇船她都不害怕了,区区个伪城又有什么好担心。
    “水姑娘想去伪城?”莫伯亦察觉水珍珠似乎有其他目的。
    “我——”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别把目的给说出来,改口道:“我现在只认识你们,若随便把我扔在某个港口,反而更危险不是吗?”
    “这么说倒也是。”莫伯掐着下颚,“不过决定权在首领身上,水姑娘不防探探首领的口风,也许首领和我想的不一样,会把你带进伪城也不一定。”
    “嗯,我会去问问的。”而且非要沧澜答应不可!
    莫伯笑着颔首,起身打开窗,咸咸的海风窜入,就着满室清新的茶香和特有的药味,融合成古怪却不令人讨厌的味道,金黄色的阳光洒入舱房,落在她飞扬的发丝上,彷佛一缕缕的金线闪耀。
    在船上除了船长有自己的舱房以外,只剩莫伯有一间医务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