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武重新躺下来,双臂抱着头,看着天花板,悠悠说着:“当兵的时候,我和战友有次负责运送物资,那天雨很大,路不好走,眼瞅着快到营地了,我俩都没注意还有一个拐弯,就连人带车掉下山了,战友当场就走了,我大腿骨折,那里也受过伤,医生说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程梅这才想起之前听邵宽说,林少武在那批复原军人里面,他分配的地方是最好的矿区,主要满下矿井3年,就能当领导,以后仕途一片光明。那时候她还以为林少武获得什么嘉奖,原来是受了工伤。

    林少武接着说道:“我也想过死,但是我不能对不起爸妈的养育之恩。”

    这话一下点醒了执迷的程梅。林少武的经历让她开始冷静思考自己的人生。学校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所以是回不去了,孩子现在也成形了,流掉就等于谋杀一个小生命。

    “我们都是可怜人。”林少武像是再跟自己说,也像是跟程梅说。

    程梅也明白林少武话里有话,的确,程梅处子之身没了,没有好男人会要她了。而林少武身体的残缺,注定也找不到一个好妻子。

    她侧身看向林少武,黑暗中,那人的眼睛炯炯有神,正坚定地也在看着她。

    程梅想着这个人要是孩子的爸爸,起码还能护他们母子的周全。再说,西南煤矿那么远,没人知道她的过去。

    “好,我们明早就走吧。”

    达成共识的二人,在父母面前演了一场浓情蜜意之后,就踏上了西南煤矿的路上。

    由于事发突然,加上没有提前打结婚报告,他们俩并没有立马被安排进职工福利房,不过,领导还是厚待林少武这个退役军人,先给他们分了矿区后面棚户区,说是等孩子顺利生产后一年内,就会分房。

    煤矿工人不是人人都是公家人,有编制有好待遇,将近一半的人都是合同工。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有妻儿了,单身宿舍明显是住不下了。合同工就在矿区外面的荒地上自己动手,搭起了简易棚户房。

    矿上领导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体谅这个群体的不易。

    棚户区的房子有大有小,地理位置也都是靠先来后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领导安排的那个小院子还是退休的老工人留下来的,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外面有个小院子,光线好。

    林少武自己很满意,这里远远比他那单身宿舍好多了,但是他怕新婚妻子住不惯,毕竟这里没有通电,只用煤油灯,住宿肯定没法和县城比。

    从住进去之后,林少武就开始忙碌,他把自己这半年攒下来的钱全拿出来,开始添置一些碗筷杯盏,被褥。

    两个月里,程梅住在卧室,林少武住在外屋,即使林少武想和她说说话,她也只是简单作答,然后就是沉默。

    程梅负责做饭,由于心不在焉,时常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是不管多难吃,林少武都会大口吃完,然后冲她笑笑。

    林少武知道程梅读过高中,有文化,肯定和棚户区那些没文化的女人是处不来的。他还记得邵宽提过,程梅爱看书。

    于是,林少武就时不时跑到领导那里,借几本书,默默放到程梅的床头那里,后来他就看到程梅在煤油灯下看书。

    有一天,林少武听人说西南市里新进一批收音机。林少武原本是想办婚礼的,但是程梅不愿意他铺张浪费。

    所以一听到收音机的消息,林少武很激动,收音机在80年代都是紧俏货,要是自己能买到,也能替孕中的妻子解解闷了。

    早上下班之后,林少武匆忙洗了澡,就搭车去西南市里,他在市百货商店那里排了一天的队,花了将近一个月工资才买到了收音机,他像挖到宝贝一样,揣在怀里赶着最后一班车回到矿上。

    矿区那里下了半天大雨,中心小广场的雨水排不掉,淹到了脚踝。